他一直很有自信，至少他确信——他的哥哥爱他。果真如此吗？他只知道小时候查尔斯亲近他，袒护他，但时间一年年过去，这些日子里查尔斯变得沉默寡言了。没有必要说话，查尔斯就不开口。那段时间，他觉得查尔斯不再说教他是一件方便的事，他可以沉浸于喜悦和喜悦过后空白而平静的沉思中，可以反复品味快感而不被打断。此刻回想起来，他却有点惊慌，查尔斯不再说教他，可能是由于累了，由他去了；也可能是他不再爱他了。艾伦一下子坐了起来，他不接受这个可能性，他只有查尔斯，查尔斯也只有他啊，查尔斯应该永永远远地爱他，并且只要他们还活着，查尔斯对他的爱就应该一天比一天更深远。他想假如查尔斯能到监狱里探望他，他一定要查尔斯亲口说出来：我爱你。他想象了一下这个场景，在他的想象中，他们不是在有玻璃窗户隔开的监狱探望室里面对面拿着话筒说话，而是一起坐在囚室的地上。查尔斯说爱他，一遍…然后再放一遍…再放一遍…再放一遍。多少句我爱你才能让他免于对绞刑架的恐惧？想象真让他又失望又痛苦。他开始怨恨查尔斯，查尔斯什么都做错了，从记事起查尔斯就不该把每日限额的面包偷偷藏一半给他吃，不该在他打破了男爵儿子的脑袋后代他去上门认罪，不该替他去打探穿蓬蓬裙的漂亮小姐的日程安排，不该帮他用乙醚带走那些他中意的对象，不该做他的帮手，跟他一起唱歌。这不是悔恨，他一点儿也没考虑查尔斯该干什么，他只是一个劲地怨他憎他罢了。这怨恨追溯起来恐怕无穷无尽，说到底，难道查尔斯不该爱他吗？他既想被爱，又想不受惩罚，无论做了什么样的坏事，查尔斯都会爱他，比如：他想如果查尔斯能穿上他的衣服，替他上绞架就好了。他的眼泪一直很多，在脸上淌着，他用手背抹了抹，又抹了抹，最后在更多的泪水前放弃挣扎了。不会有人能救他了，他认识到，他的哥哥会想要救他但无力救他。过去他从未怀疑过自己是不是值得被爱，这时，他隐约感觉到——他是不值得有人来救的。他把脑袋埋进膝盖之间，查尔斯，查尔斯，查尔斯，抽泣着不断小声唤着他哥哥的名字，好像这样就能马上从监狱逃到蓝天底下一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