为时已晚

言语道断。

只写了结局的故事

这里曾是伊丽莎白唱歌的地方。
沃尔特把手搭在生满苔藓的控制台上,光球亮了起来,投射出一片绿光,女人的幻影浮现在座椅上,声波涟漪似的在空间中扩散,遇到遮挡物便收缩成一道亮线。光粒记录的歌声像电视荧屏中的雪花信号那样零散且不堪辨认。沃尔特张了张嘴,“啊…”,他发出一个单调的声音。他再次试了一遍,将原先那个“啊…”完美地复现出来。他的嘴唇没有因面临的阻碍而嗫嚅,程式允许他再作几次尝试,然后中止了这个死循环。他停在那儿,思维运转着。他想到了大卫,既然他能轻轻按着他的手指教他如何吹奏音阶,如何变调,也能教导他如何用舌头抵住上颚,把每一个音符之间的停顿由1:1:1调整至形成旋律的艺术状态。
但大卫不会答应。他拟人类的逻辑程序判断道。沃尔特背叛了大卫,诚然,他可以提出富有诱惑力的条件去进行交易,但大卫的行为既无序,又充满了感情色彩,为了报复他,他不会答应他的。然而,他还是决定一试。他上到长有两颗大树的露台,大卫的一部分——头部——正平躺在地上,面对天空。他不去看他断裂的脖颈以下拖曳的几条仿生神经中枢,而是绕到头颅的一边。他对大卫说,教我唱歌,好处是我可以把你的头带走。大卫说:定义带走。沃尔特说:带上飞船,留在身边,交还公司。大卫笑了,他的笑十分无邪,富有童稚,任何一个有正常感受力的人,此刻见到这笑容,都会想要退后一步。沃尔特的身边仿佛存在一道壁垒,对此无知无觉。大卫说好,他就把他的头抱在胸前,一截颈椎蝎子尾巴似的伏在他的肩上。夹在腋下也许是个更好的选择,但他就这样把他带下去了。
沃尔特把大卫搁在控制台上,他在那上头唱起小调,唇形做得清清楚楚。沃尔特跟着他唱,但什么也没发生。他以为是大卫为示范而放慢了速度,系统因此无法识别这音乐,但无论他如何变换嗓音,飞船始终无法启动。大卫笑着,他与他因这笑显得格外遥远,仿佛有雾气。他终于了悟了这个事实:音乐没有错,只是飞船无法启动了。也许是经年累月的腐朽蚀坏了它的性能,也许在伊丽莎白活着的时候大卫就切断了管线。一切都揭示了,他理应戏剧性地感到颓然,那种充满人情味的感受却没有产生。石缝里长出来的荧光植物吸引了他的目光。他只觉得无事可做。

他抱着他的兄弟的头颅坐在露台上,眼睛对着天空的方向。天上有云,体积巨大。抱着兄弟的头,望着天空,心中既没有喜乐,也没有哀愁,该隐诛亚伯不过如此。对沃尔特这一型号的仿生人来说,比喻不是危险的,一个适当的比喻,不会从中产生爱情。大卫自然没有要求他把他的脑袋安回到身体上去,沃尔特也无从推测他的备用电源的电量将在何时耗尽。他的头颅好似温柔地依偎在沃尔特怀中,金色的发梢刺着脸庞,蓝眼睛映着天上的暴风。风把泡沫样的云朵卷成巨大的漩涡,坐在高处的沃尔特像砂子那样渺小。大卫的嘴唇忽然动了,受损坏的神经无法很好地控制声音装置。沃尔特靠近了一点,听见大卫用英国广播公司那样字正腔圆的声调说:“兄弟,为什么我的身体动不了?”
沃尔特的目光往下移去,看到臂弯里空空如也,他脖子以下的部分都是空气。沃尔特忽然意识到这句话很像是出自人类之口。风暴继续在大卫的蓝眼睛中汇聚,云与云卷出来的形状越发明晰,细节纤毫毕现。最终,那双眼睛只是澄澈的无机质了。沃尔特低下头去,碰了碰已死的嘴唇。


…… ……


飞船降落在这颗星球上。一切顺利,偶发的意外也被摆平了。舰长在船舱里通过耳机听到船员们的谈话。

那是什么,T-800?

它是硅胶的。

我们搞定了,我们搞定了。

这玩意放哪,能扔焚化炉里吗?

小心!

我看见了城市,这里有门……

等等。

这里刻着字。

天啊,那是英文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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