为时已晚

言语道断。

自白

还是ANAD盾和MCU莫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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罗杰斯晚上喝茶。今晚杯子里的茶水却换成咖啡了。罗杰斯问了问管端茶倒水的,说是泽莫半路把送茶的侍应拦下来过。罗杰斯沉思片刻,把咖啡倒进了盆栽里。神盾局下班后他去泽莫的办公室,没摸到能放倒四倍体质超级战士的毒药,摸出来一个商标简洁的鞋盒,里面码了整整齐齐一盒TDK-B录音带。正面都贴上了一截胶带。罗杰斯随手抽了一只出来,读出标在上面的数字:#01。

罗杰斯把磁带插进录音机里,按下播放键。一个声音——他立刻认出来,泽莫的声音响了起来。

那个声音说。他是美利坚人。他的身高是一百八十八厘米。他的体重在二百四十磅水平上下浮动。他的出生地是美国,纽约,布鲁克林区。

报第一组数据时,他已经猜到“他”指代的是谁了。泽莫往下念着他的生平履历。根据文学理论,除非同时引起两种以上感官,并且达成三次震撼,否则你的角色就是不存在的。泽莫口述的罗杰斯没给人造成认识上的震撼,倒是造成了认识上的悚然。罗杰斯把录音机搭在耳边,听电话留言似的一盘盘往下放。开始都是数据、数字,跳过几盘后,记录里开始插入即兴评论和简短的感想。在几百分钟的对他喜好和品味的记录过后,泽莫说:他的须后水的味道是天蓝色的。这句话又过去了几秒钟,罗杰斯才想起来伸手按下暂停。暂停,倒带再播放。暂停,倒带再播放。这一盘的编号是#17。天快亮了,罗杰斯把东西归回原位。没听过的磁带沉甸甸地码在一起。这个白天他拿了一批窃听器,安在了泽莫的办公室里。这是去听那些记录在黑色磁性材料上的声纹的简便方法。在它们被存储入盒子前就捕获它们。泽莫准时准点地坐在办公室里,用播报明日有雨似的声音录上十五分钟。十五分钟已经够长了,他猜想刚开始时要录更久,以至于能在录音中听见吞咽声和杯碟碰撞的杂音。泽莫一边说,罗杰斯一边听。这声音虽然是在讲他一生的事,却冗长平庸得像催眠魔咒。他在昏昏欲睡中神游天外,想象着这是一间告诫室,隔着告诫室的铁丝小窗,泽莫看不见告诫对象的脸,并对他自白道:……。是的,美国政府也曾有窃听计划,就叫做自白。

罗杰斯却很久也没再听到如“他的须后水的味道是天蓝色的”这般感性的评论。他渐渐遗忘了这件事,就像遗忘一盒没喝完就放进冰箱的酸奶。这时是三四月,他还穿着黑色的高领毛衣。七月份的时候九头蛇干部决定革新传统文化,不在一整块大理石雕出来的圆桌旁开会了,而是到KTV包厢聚会。大家都不太好意思唱歌,最终形成了形如雅典学院的九头蛇学院哲学讨论会。就人类集体的命运这种永恒的论题,大多数人抱有的观点是“人类这种垃圾怎么可能会有好结局呢”,一小撮人是Hail海德拉分部升上来的种族主义者,业务水平不过关,从小就只会逼逼“砍掉一个头,长出两个来”这一句话。坚信人类HE,意欲救济全人类的史蒂夫罗杰斯失望了。赫尔穆特,你呢?他问。泽莫正用牙签扎着小龙虾,苦恼于如何在公众场合不碍观瞻地剥壳,随口回答:噢?我没什么意见……我跟他们的想法不同。这句话的意思是,跟你的也不一样。罗杰斯确实发现了泽莫跟他们不一样的地方,人们还在讨论的时候,泽莫去研究点歌单去了,仿佛这一切跟他无关。

罗杰斯忽然又想起那句关于气味的评论。也渐渐想起这场闹剧结束之后,泽莫会拿起他那古老到现代科技已无法读取的录音机,把这件事储存到那盒美国队长的人生碎片上。这一切的意义究竟在哪里?人的经历,生涯,欲望,爱好仅仅就只是经历,生涯,欲望,爱好。所有的细节,无论记录得多么完备,甚至精细到塞满5Exabit——相当于全世界的人类所讲过的话语——这样的容量,也永远只是细节,细节是从史蒂夫罗杰斯的整体上衍生出来的。过了一千年,一万年,后世的人重听这盒古老语言所记录的人生时,勾勒出来的人必定是跟他不一样的,每一个人都能听到一个不同的人。注视某个字型过久,会认不出它的意义。听泽莫用无感情的语气在录音中念了太久,他的生活都变得陌生了。

出于某种理由,他决定干扰泽莫的记录行动。他对泽莫说我有点事想跟你讨论,等下跟我去一下公寓吧。然后拉着他看了一夜的体育频道。开车去公寓的路上,遇到了红灯。罗杰斯以为他在副驾驶上睡着了,轻轻地说:你恨我吗?(仍是在为你父亲的事?)泽莫闭着眼回答:不恨。人生阅历如艾莉莎会发出真正一针见血的提问。罗杰斯却不会参悟到,这并不算是个问题。

他有超出常人的精力,但是泽莫到后半夜时已经处于半梦半醒的状态。荧屏上放着花滑运动员转了无数个圈,引得一片热烈的喝彩。喝彩声已经是遥远的背景音了。罗杰斯想我至少打断了他一天的记录。闹钟响了。这时正是夏天,屋外比屋里更热,免去了增添衣服的困扰。

罗杰斯把泽莫送回去。晚上的时候,罗杰斯坐在暗间里,戴着连在仪器上的窃听用的耳机,等泽莫说话。泽莫来了。这是某件东西跟办公桌相碰撞的声音。这是按下录音键的声音。泽莫说,他——然后是一阵漫长的沉默。罗杰斯不知道这沉默有什么意义。他在心里催促着他。他听见泽莫起身,走动了几步。然后是一阵指甲刮挠过光滑物体的声音,又近又尖锐,酸得他皱起了眉。头戴式耳机里传来咔啦咔啦的果壳被踩碎似的声音,然后一切都静止了,连表示窃听器在线的电子蜂鸣音都消失了。自白结束了。

但他还握有一件秘密武器,标着#17的磁带搁在他床头柜的数字闹钟上。泽莫或许已经发现他丢失了一件收藏,或许就是因此发现了窃听的痕迹,但他没有声张。罗杰斯和泽莫单独处理神盾局事务时,罗杰斯把磁带丢出来。磁带打在文件上,不动了。罗杰斯问,为什么?泽莫笑了笑,说至高领袖你是想先听我说真话还是撒谎。假的就是这一切是为撰写史蒂夫罗杰斯的个人奋斗史所搜集的素材。罗杰斯问真的呢?泽莫说,我习惯了。我习惯了记录关于你的一切了。“我习惯了”其实才只是真话的第一句。就像水面上八分之一的冰山。他说话的速度是平均三秒钟每句,半分钟后,罗杰斯对泽莫的信任将不复存在。

但这毕竟没有发生。冰山毕竟不会自己浮起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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